17_温柔的牢笼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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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7

  仿佛阳光第一次照进了这个全新的世界,尤里的每一天每一眼所见都是如此新鲜。尤里热烈地爱上了画画,他没有接受过专业绘画训练,他无法将这个世界描绘得栩栩如生,但他极其偏爱用抽象的色彩来表现每一样令他惊喜的事物。

  彩色铅笔已经满足不了尤里了,阿吉尔就他买了很多颜料。尤里似乎天生就对色彩特别敏感,能将画具里的十几种颜料调配出上百种颜色。尤里常常沉浸在五彩斑斓的色彩中,一画就是大半天。和很多自闭儿童一样,他画画的时候很安静,可只有阿吉尔知道,尤里其实开朗多了。

  绘画就是尤里的语言。他从不用绚丽的颜色填满整张画布,往往是在他专注描绘的事物旁留下大片的留白。尤里的画就像一个对这个世界充满好奇,又还有些胆怯孩子,只敢缩在角落细细述说他眼中的世界。这些如小鸟的嗓音一般动听的声音,只有阿吉尔能听得到。

  可是阿吉尔注意到,尤里的作品里从来没有关于“家”的画面。纵使他的创伤源头来自家庭内部,但是对于儿童来说,“家”是具有特殊意义的。一般受到家庭暴力或者家庭性侵害的儿童,即使恨透了他的家庭,往往还会在潜意识里渴求一个完整幸福的家庭,并投射在梦里或者绘画中。

  尤里的身上还有太多秘密,阿吉尔还想探寻更多尤里的内心世界,就需要了解更多尤里的过去。为此,阿吉尔再次联系了。

  “他的身世我让静去查了,好像是有查到一些信息,我让静跟你说。”

  说着,把电话交给了静先生。

  “我根据户籍登记轨迹,查到了尤里之前变更过三任主人,都是以变更监护人的形式交易的。”电话里传来静先生清冷的声音,“他的最早一次户籍变更是在八年前,但是再往前就再也查不到身份相符的信息了。有可能尤里以前更改过名字,并且有人故意抹掉了之前的记录。”汜减ZongCaiWE*nXuE*.*Com汜

  八年前,那时尤里才八岁。尤里的父亲让买主以收养的方式带走了尤里,并在户籍登记时更换了名字。这个男孩的人生轨迹,从他八岁那年被以“尤里”命名,被宠物的身份禁锢之时起,就被改变了。

  要破解尤里的秘密,将他彻底从牢笼中释放出来,找寻他的过去至关重要。但现在,阿吉尔只知道尤里最早变更户籍的那个城市叫康里,线索就断了。

  这天,阿吉尔有患者预约在会客室做咨询,尤里就在隔壁的休息室画画。他在画上次和医生一起喂鸽子那天的景色,在朦胧的画面中,几只圣洁的白鸽展翅飞翔。当尤里正摆弄着几种暖色颜料,努力想调出一种像那天的阳光一样温暖的颜色时,一个小女孩突然凑到他的画纸前。

  “外面那只鸽子它怎么了?”小女孩盯着尤里的画,问。

  这个小女孩看起来约六七岁,有着一头漂亮的小卷发,脸蛋白皙红嫩。她穿着一套洋娃娃一样漂亮的套裙,看起来就像一个可爱的小公主。

  “你说什么?”尤里愣了一下,一时没反应过来。

  “还有一只鸽子画纸的外面,看着它的小伙伴们,不是吗?”小女孩指着尤里的画,抬起头露出甜美的笑容,“它为什么没有跟大家一起飞翔?”

  尤里有些惊讶。是的,他的这幅画,是以画面外的另一只鸽子为视觉来作画的。一只落在群体之外,既渴望又畏惧飞翔的鸽子。连诊所的助理戴维斯都没看出来,而这个从未谋面的小女孩竟然也能看得懂他的画。

  “你是……”尤里刚想问,就被门外的声音打断。

  “玛格丽特,你怎么跑到这来了!”一位打扮高贵的女士慌忙走进来,牵起小女孩的手,“该你进去了,医生在等你呢!”

  这位女士向尤里颔首致歉,急急忙忙地牵着小女孩出去。这个名叫玛格丽特的小女孩边走边回过头来,朝尤里微笑着摆摆手。

  这短暂的小插曲让尤里有些摸不着头脑,他不愿多想,低下头继续摆弄他的颜料。芈何芈牺如 suyingwang.net 牺如

  在阿吉尔的会客室里,他刚刚结束了跟佩吉女士的面谈,现在坐在他面前的,是佩吉女士的女儿玛格丽特。这个可爱的小公主,才是这次真正的咨询者。

  一般在接待儿童患者前,阿吉尔都会先跟他们的父母谈谈。佩吉女士是一位私营机构的音乐教师,她的打扮素雅高贵,言行举止极有教养,她的丈夫是一位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分子,在一家金融机构工作。玛格丽特在这样一个精英家庭中长大,现在在一所私立小学就读,从小就接受了良好的教育。她长得天真可爱,活波开朗,成绩优异,她拉得一手好提琴,还是学校里的啦啦操队长,在学校和亲朋好友间一直很受欢迎。父母对玛格丽特的未来,赋予了厚望。

  但最近,佩吉女士发现自己的女儿有些异样。玛格丽特有时候会记不得当天学校发生的事,不是想不起一两件小事那么简单,而是那一整天的事都会遗忘。她甚至会说,那些天她并没有去学校。可家里的保姆发誓,每一天都是亲自送玛格丽特上学。对此,佩吉女士也向学校的老师同学们询问过,大家都表示玛格丽特在学校期间表现很正常,并没有过缺课的现象。

  本章未完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,后面更精彩!这种情况,每周都会发生一两天。更奇怪的是,玛格丽特还能详细地说出她没去学校那天,在家里具体做了什么。她清楚地记得自己什么时间段在弹钢琴,什么时间在看书,那认真的口气实在不像在撒谎或者开玩笑,听得佩吉女士毛骨悚然。

  我的女儿到底怎么了?!佩吉女士曾带玛格丽特去做过脑部检查,也没有发现任何问题。无奈之下,佩吉女士只得求助心理师。

  “是妈妈记错了,那几天我确实没去学校。”玛格丽特眨着宝石一般的碧色眼眸,脸上带着微笑。

  “为什么爸爸妈妈都不记得,有时候你没去学校呢?”

  阿吉尔认真地问。即使对方是个刚上小学的孩子,他也会当做一个普通的咨询者对待。

  玛格丽特努努嘴,说:“爸爸和妈妈太忙了,有时候根本没留意到我。”

  从玛格丽特的话中,阿吉尔获得了第一个信息:在这个精英家庭里,工作繁忙的父母对孩子缺乏沟通和关爱。

  于是,阿吉尔又问:“不上学的日子,你在家里都干些什么呢?”

  “弹弹琴,或者画画,或者看看书。”玛格丽特的表情轻松愉悦。

  阿吉尔留意观察过玛格丽特说话时的神情,并没有刻意欺骗的痕迹。除非是经过专业训练,否则人们在说话时,整个面部和肢体语言都是藏不住谎言的,任何一个微小的表情都逃不过阿吉尔的眼睛。

  玛格丽特并没有说谎。至少,在她的意识里,确实相信自己并没有去学校。阿吉尔初步判断,这是癔症的分离性遗忘表现。一个人突然遗忘掉某个特定时间段的经历,即使在意识完全清醒的状态下,也完全无法回忆。这种分离症状往往是围绕着创伤事件发生的,由此推断,那些时间段,学校里一定发生了什么她不愿意回忆的事。

  是厌恶学习,失恋,还是遭受了校园暴力?阿吉尔认为事情没那么简单。因为玛格丽特在遗忘掉的记忆上,还覆盖了另外一段虚假的记忆加以巩固,说明她倾尽了全力在逃避那段记忆。

  阿吉尔看着天真无邪的玛格丽特,没有直接去试探她的伤口。既然玛格丽特选择修改自己的记忆,阿吉尔决定就顺着她的思维走。牺如 9bzw.com 牺如

  “那么,玛格丽特小姐。”阿吉尔的语气温柔依旧,抛出了一个暗示性的问题,“你知道那天去学校的人是谁吗?”

  玛格丽特脸上的笑容突然凝固了一下。是的,既然她没有去学校,那么去学校的人是谁?她想了想,故作若无其事地回答道:“是苏菲。”

  阿吉尔没有立刻问出“苏菲是谁”这种问题。既然玛格丽特的意识臆想出了一个人代替她去学校,那就来谈谈“这个人”。汜减zongcaIwE*nXuE*.coM*汜

  “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?”阿吉尔问道。

  “苏菲她……个子不高,扎着麻花辫,脸上有雀斑。”

  玛格丽特的语速很慢,她边想边说,“那个人”的形象在她脑海里渐渐浮现出来。“苏菲”无论从样貌到性格,都与玛格丽特截然不同。

  “同学们喜欢她吗?”阿吉尔又问。

  “大家都不喜欢跟她说话。”谈论起苏菲,玛格丽特流露出了厌恶的表情“她是个有些沉闷、古板又胆小的家伙。”

  “所以她会被同学欺负吗?”阿吉尔想知道,她是不是遭受了校园暴力。

  但玛格丽特否认了这个猜想,她摇摇头说:“同学们都不理会她,都躲着她。”

  “为什么要躲开她?”

  “因为……”玛格丽特低下头,咬了咬嘴唇,低声说,“因为她很脏。”

  阿吉尔心中敲响了预警。对孩子来说,“肮脏”往往跟身体的玷污有关,这也是阿吉尔最不愿意见到的。

  “是老师弄脏了她吗?”阿吉尔柔声问。

  他看到玛格丽特低垂着脑袋,双手紧紧抓住裙边,身体不住发抖。

  “老师说她啦啦操的动作不标准,把她叫到办公室去,脱了衣服……还拍了照片……从那以后,每次下课都要给她做单独辅导……光着身子跳操,还要检查身体……”

  玛格丽特的声音越来越低,微弱到几乎听不见时,她突然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。

  “苏菲那个懦弱、虚伪、恶心的家伙!明明肮脏得令人作呕,还要装作好孩子的样子!我讨厌她,所以我不去学校!我跟她不一样!我不想见到她!”

  玛格丽特双手抱着脑袋,嘶吼地声音都喑哑,情绪极度波动。阿吉尔只得终止了这次的咨询,让戴维斯扶她到门外休息。一直守在门外的佩吉女士连忙过来抱住女儿。

  “博士,我的女儿到底怎么了?”佩吉女士一边安抚女儿,急切的问阿吉尔。

  阿吉尔心疼地看着缩在妈妈的怀里的玛格丽特,让戴维斯照顾她,把佩吉女士叫进了会客室。

  “您的女儿……”阿吉尔沉默了一下,说,“我建议您带她去检查一下妇科。”

  佩吉女士愣了好一会,才反应过来,颤抖地捂住嘴巴:“您是说……不,不可能的!是谁,是谁干的?”芈何芈

  “我想你应该让警察调查一下她的体育老师,他可能长期猥亵儿童并且拍摄了犯罪视频。”

  “长……长期?”佩吉女士眼顿觉一阵晕眩,难以置信地摇着头,“我见过体育老师奈尔逊先生,他看起来,他……噢,不!绝不可能!你有什么依据如此污蔑我的女儿?”

  本章未完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,后面更精彩!阿吉尔叹了口气,没有说话,一个母亲一时无法接受这件事也是人之常情。佩吉女士一瞪眼,转身冲了出去,阿吉尔见状不妙,连忙追上去。

  玛格丽特坐在会客室门口的长椅上,她已经安静下来了,呆坐着不再吭声。佩吉女士从会客室冲出来,一把推开陪在玛格丽特身边的戴维斯。玛格丽特抬起头来看妈妈,迎面而来的却是一个耳光。

  “你这恶心的孩子!”佩吉女士一跺脚,怒骂道。

  玛格丽特愣愣的伫在那儿,听到心中有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。

  这个天真可爱的女孩,无法反抗老师的长期侵害,否认了这段记忆,臆想出了另外一个女孩来替自己承担。这是一种“生本能”的心理防御机制,她只是努力想当一个好孩子而已。

  这些努力,都被母亲的一个耳光打碎了。

  “佩吉女士!”

  阿吉尔拦住了她,同时使眼色让戴维斯把小女孩带走。戴维斯连忙把玛格丽特抱进了隔壁的休息室,关上门,把她放在沙发上。

  玛格丽特就像丢失了魂魄的躯壳,目光空洞涣散地看着前方,嘴里小声地呓语。

  “那不是我……我没有……不,不是……不是我……”

  在休息室里画画的尤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,关心地靠过来,问:“你……没事吧?”

  玛格丽特木讷地朝尤里转过头来,这个大男孩的身上,有一种令她熟悉的气息。汜减ZongCA*IwEnxuE.Com汜

  “你也认识苏菲吗?”玛格丽特问。

  “谁?”尤里听不明白。

  玛格丽特伸出一只手,慢慢覆盖在尤里的心口上:“你也把‘他’丢了吗?”

  尤里一怔。他不知道她在说什么,可仿佛心口被什么东西狠狠撞击,心底深处激起了层层涟漪。

  门外,佩吉女士的精神还难以接受这件事。牺如 75zworg.com 牺如

  “发生这样的事,可让我们一家以后怎么见人啊!”

  “我建议您先带她去做检查,然后报警。后续的心理治疗,建议您每周来预约一次。”

  “不,如果这是真的,我们要立即给她转学,带她搬家!我们可没脸再在这待下去了!”

  “对你们来说,面子比女儿更重要吗!”阿吉尔斥道,“如果你们为了隐瞒这件事拒绝给她提供心理治疗,我会向儿童保护组织反映对你们监护权的质疑。”

  佩吉女士低下头:“她,为什么不告诉我们……”

  “你们有给过她沟通的机会吗?”阿吉尔质问道,“你们认为给她提供优越的生活条件就尽到了父母的义务,就给她给予厚望。但你们有真正关心过她吗?如果你们能多花一点时间关心她,或许就能更早地发现。”

  佩吉女士捂着脸,蹲在地上痛哭起来。

  阿吉尔叹了口气:“你们搬家之后请联系我,我给你们介绍一个当地的心理师吧。”

  送走佩吉母女,阿吉尔心情有些难以平静。有多少受到性侵害的孩子,是同时也受到了父母的冷暴力,这对孩子来说,无疑是雪上加霜。

  阿吉尔到休息室看望尤里。一般他从不让尤里接触他的患者,因为心里患者之间特别容易产生共情,但今天的情况实属特殊。芈何芈

  尤里还趴在桌前,对着他的画和颜料。阿吉尔叫了一声,尤里仿佛没听到,没有反应。阿吉尔走过去,发现尤里怔怔地盯着他的画,失了神一般。

  纸上的画面进度还停留在原地,阳光的颜色最终还是没能调出来,天空依然朦胧。

  “尤里,你怎么了?”阿吉尔关心地问。

  “医生,我感觉心里空荡荡的。”尤里抬起头,满眼忧郁,“我好像把什么给忘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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