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30章 终章_金玉其外[重生]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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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30章 终章

  经多番核查,京中官员以内阁大学士柳知周为首,统共一十六位,地方官员三十有余,谋反罪名落实,即日押解入京,秋后问斩。

  局势动荡不安,受苦的终究是黎民百姓,为了安抚民心,朝廷颁布法案,大赦天下,免除三年赋税,民间对桓元帝越发尊崇。

  京郊,十里长亭外。

  一个穿着宝蓝衣衫的少年,推着黄花梨木轮椅,轮椅上坐着一个紫衫少年,眉目清冷,轻声道:“你回去罢。”

  陆子延轻哼道:“你以为我是舍不得你吗,只是不亲眼看着你上马车,不放心罢了。”

  紫衫少年嘴角泄出一丝苦笑,自哂道:“事已至此,你以为我还有本事翻身?”

  “换成旁人,都是不必担心的,唯有你这人,可实在是说不准。”

  陈子昭望着他明媚的面容,不自觉扯了下唇角,道:“那日在刑部公堂上,我饮下那杯‘毒鸩’,本以为生命就此终结,在意识半梦半醒之时,我看到一个幻象。”

  陆子延问:“是什么幻象。”

  陈子昭眯起眼眸,看向亭外春光,语气里含着一丝怅然若失。

  “我看到,我在京中蛰伏数年,终于得偿所愿,夺去了顾氏天下,开创后晋王朝,我把你推上了帝位,你一开始是不愿的,可是渐渐的,你开始关注民生疾苦,开始学着做一个好皇帝,你的脑子里总有千奇百怪的主意,简化文字,推行基础教育……你做了许多,深受百姓爱戴,百官拜服,就连民间野史也全是对你的溢美之词。”

  陆子延皱起眉,道:“事到如今,你还是放不下么。”

  “不,正好相反,我已经全部放下了。”

  陈子昭道:“在那个梦里,你还是和陆凛在一起,没有立后,没有纳妃,一生没有子嗣,亦没有一句怨言,你和他过着神仙眷侣的生活,和在宫外时一般无二。是我小觑了你,小觑了陆凛,也小觑了真情。”

  他高看了荣华富贵,至高权利。

  而且,梦中的他,一直活在悔恨之中。虽然,他也不知道,自己究竟在悔恨什么。

  或许是为了那日皇城内外,被顾琛杀死的人,尸骨堆积如山,鲜血成河,成了一条血巷。这些人中,有些人罪有应得,有些却是全然无辜。

  害死他们的是顾琛,却全是因为他的计策。

  他曾以为,只要能报仇雪恨,别的,他根本不会在乎。

  可是午夜梦回,他总是大汗淋漓。唯一的弟弟一直对他心生忌惮,把他当做冷血无情之人,下属们各个恐惧他,好似他是索命的恶鬼。

  他谋算一世,最终只落得一个众叛亲离的下场。

  陈子昭望入天际,无边无垠。盛世浮华,如过眼云烟一般,与他再无干系。

  他释然道:“从今往后,我不会再踏入京城地界,你自己保重。”

  这孩子的身旁,已经有了呵护他疼爱他的人,不论离得有多远,至少他知道,他过得很好。

  至于陈子昭这个人,无人在意过,就连他自己,也早已经不在意了。

  曾经有一人白衣胜雪,胜过万千芳华,他动了心,晓了情,转眼之间,才发现那人只是梦中一缕暗香,可望不可即。

  陆子延望着他的背影,轻声呢喃道:“你也保重。”

  四月一过,处处芳菲。

  叶重锦换上常服,抹去额上的薄汗,抱怨道:“怎么四月就热了。”

  宋弈道:“主子,是否去茶馆吃一杯凉茶。”

  叶重锦点头,主仆二人一道进了茶馆,点了一壶茶水。

  茶馆里的说书先生,正口若悬河,说罗家二公子坎坷的感情之路。

  “罗尚书家的二公子,那是多尊贵的人物,听说是尚书夫人最最疼爱的孩儿,一贯是要什么给什么,就是要天上的星星月亮,尚书夫人都要摘给他的,原本该不愁妻妾才是,可偏偏,就是遇人不淑。”

  茶馆里的茶客都笑出声,遇人不淑,多是形容女子嫁得不好。

  叶重锦也扑哧一笑。

  却听那说书先生接着道:“这话要追溯到八年前,先帝赐婚,把安成郡主许给了罗家公子,本是门当户对,一桩好亲事,可是安成郡主一根情丝系在镇远侯身上,那是心心念念了许多年,自然是不肯的,安成郡主乃是女中豪杰,竟是不管不顾一走了之,从军去了。”

  “这罗公子眼看年岁大了,尚书夫人能不急吗,后来,好不容易请了晟王妃做主,迎娶柳家千金……”

  叶重锦笑道:“罗衍这点事,这些年一直被人挂在话头上,原本娶了贤妻,总算没人再提起,偏柳家入了罪,那柳如玉更是柳家安插在罗府的细作,只怕比上次更叫人笑话。”

  宋弈道:“罗公子实在可怜。”

  叶重锦抿了一口茶水,道:“他从前待我极好,每年的生辰礼都很贵重,如此,我倒有些于心不忍。”

  宋弈道:“主子的意思是?”

  叶重锦道:“再给他寻一门好亲事,你看如何。”

  宋弈默了默,道:“倘若这次的亲事再出差错呢。”

  “……”

  叶重锦刚咽下一口茶水,猛地呛住,他重重咳了几声,教训道:“宋弈,你这人实在不会说话。”

  “属下知错。”

  话虽如此,叶重锦倒是没再提起做媒的事,倘若第三次亲事再出差错,罗衍只怕要成千古笑话了。

  善哉,善哉。

  而叶重锦百般同情的罗家二公子,正赖在他哥哥院子里,哭得伤心欲绝。

  罗衍喝得酩酊大醉,把着叶重晖的手腕,凄声哭诉道:“我的命好苦啊,恒之,你可知道外面那些人是怎么笑话我的吗,他们都说,我命里没有女人缘,注定孤独,我这一生全都毁了……”

  叶重晖眼都没抬一下,自顾品茗。

  “柳如玉那女人……我敬重她,爱护她,该给的体面一分没少,她却险些害我罗家家破人亡,她比顾雪怡更可恨!”

  叶重晖道:“她原本就是带着目的而来,有此作为,也不足为奇。”

  罗衍听了,愈发难受,真叫个肝肠寸断。

  叶重晖起身,道:“你若再掉一滴泪,便立刻从我府上离去。”

  罗衍忙收了泪,哪还有半分悲伤,把眼泪抹干净,跟在叶重晖身后,一道走出院子。

  瞧见府邸里的下人在搬运书籍,他问:“这是在作甚,是何人要远行?”

  叶重晖淡道:“如今朝中大局已定,陛下文韬武略,无有不能,我叶家也该功成身退了。”

  罗衍一惊,忙道:“恒之这是何意,陛下虽英明神武,但到底年岁尚轻,根基不稳,需要叶相和恒之鼎力相助,再者说,凤君才入宫不久,你们一家子这便抽身离去,凤君不知会有多伤心难过。”

  叶重晖漠然不语。

  罗衍知道他素来爱重弟弟,又劝道:“自古以来,宫中妃嫔靠的是母族和龙子,才得以在宫中安身立命,凤君是男儿身,注定没有子嗣傍身,倘若在宫中受了委屈,谁替他做主?”

  叶重晖理了理衣袖,道:“我倒希望,真有你说的这一日。”

  倘若顾琛并非良人,他便有底气,把自己弟弟讨要回来,付出再大的代价,他也是愿意的。

  可惜,可惜。

  顾琛收到密报,冷哼道:“一切尘埃落定,那老秃驴倒是回来了。”

  地上跪着的是金吾卫左将军,恭谨道:“有一件事,倒是有些稀奇,空尘前脚刚到金光寺,凤君大人后脚便也到了,似有先知之能。”

  顾琛弯起唇,想起昨夜小孩夜观天象,算到他师父即将归京,高兴得不得了,蹿到他怀里瞎闹腾,被他好生教训了一回,那滋味……

  他轻咳一声,正色道:“凤君的本事,你日后自会知晓。”

  “是。”

  那人缓缓退下。

  帝王在宫殿里来回走动,越发觉得他家阿锦能干得不得了,观星算命测福祸,处理朝政抓反贼,最重要的是,生得极漂亮,娇香软糯,每回抱在怀里,只恨不能把他吞入腹中。

  他越想越心焦,换了常服,径自去了宫外。

  金光寺。

  叶重锦这一世最钦佩的,一是他祖父弘文先生,乃是天底下最最有学问的人。二便是他师父空尘大师,是天底下最有境界之人。

  空尘大师也甚是爱重这名俗家弟子,悲悯的面容上显出一丝笑意。

  叶重锦双手合十,道:“师父。”

  空尘道:“长生,别来无恙。”

  叶重锦道:“师父,并非别来无恙,前些日子,弟子遇到一个不小的麻烦,很是烦恼,总想着,倘若师父在就好了,或许能替弟子解疑答惑。”

  “阿弥陀佛,”空尘道:“长生,你现在可想明白了。”

  叶重锦微微颔首,转而又摇头,道:“算明白了一半。”

  “此话怎讲。”

  叶重锦坐在蒲团上,缓缓说道:“原先我以为,有仇报仇,乃是天理循环。当无辜之人受到无妄之灾,总会不自觉想着,自己无辜,别人害我,便有理由从受害者,变成加害者,将自己受到的伤害加诸于旁人身上。”

  空尘道:“乃是人之常情。”

  “可后来我发现,伤害过我的恶人,曾经也是受害者。如今屠刀握在我的手上,倘若我落下这一刀,便成了和他一样的人,而且我的朋友会因此受伤,所以,犹豫再三后,我最终选择了宽恕。”

  空尘面上露出一丝欣慰,“阿弥陀佛。”

  叶重锦却摇头,道:“可是,师父,倘若这其中,没有牵涉到我的朋友,这一刀我是一定会落下的,我心中的恨意仍然存在。”

  空尘沉默片刻,为他斟了一杯茶水,又往龙井中加了一颗蜜饯,将杯盏递到叶重锦手上。

  叶重锦品了一口,茶香清冽,甜味将茶叶中的微苦遮掩而去,道:“这滋味,虽不纯,倒也有些意思。”

  空尘道:“恨意便如同这茶叶中的苦味,即便品不出,却一直都在,只是被甜味遮盖了,因为长生对友人的情谊,胜过了恨意。其实这刀落下不落下,并无对错之分,倘若落下,自然图的一时快意,不曾落下,则一时安心,日后却未必不会后悔。”

  叶重锦合掌,颔首道:“弟子明白了。”

  无论选择了哪条路,日后都有后悔的可能,但至少这一刻,他觉得值。

  从金光寺出来,已是日薄西山之时,夜晚凉风拂过,带来一丝冷意。

  叶重锦正要上马车,忽然肩上落下一件披风,抬起眸,不期然对上一双含笑的黑眸,男人把他整个人揽在怀里,不满道:“朕等你多时了,怎么才出来。”

  倒是没抱怨空尘,否则他怀里这宝贝,立时就要和他翻脸。

  叶重锦笑道:“陛下要如何惩处臣妾。”

  他头一回自称臣妾,顾琛听着倒是新奇,握住他的细腕,在那青葱似的指尖上落下一个吻,道:“阿锦这娇贵的身子,哪里好惩处,若是哪里不舒服了,回头难受的还是朕。”

  叶重锦哼笑道:“昨天夜里,陛下昏了头的时候,可不是这样说的,分明是说阿锦皮肉嫩,哪里都好惩处。”

  顾琛被他噎得哑口无言。

  两人一道上了马车,顾琛往他手里递了一杯暖茶,叶重锦浅啜一口,想起在茶馆听到的事,又与顾琛说了一遍,直把自己笑得肚子疼。

  男人手掌附他软软的小腹上,小心揉按,一双黑眸里尽是宠溺。

  一路笑语,马车踩着霞光,径直驶向宫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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