85、海鲸
“阿翎,我们现在……是什么关系？”
时雨问出这句话时，叶清翎正好也抬眸与她对视，眸中没有任何的愤怒情绪,是说不出的温柔与认真。
但时雨反而愈加紧张。
“正好，时雨,我也想认认真真地,和你聊一聊。”
叶清翎缓慢放下筷子,往时雨的方向坐近了些，她握住时雨微微颤抖的手,轻声道：“时雨，我想说,我们……在外婆面前，举办一场婚礼,我们假装结婚，好不好？”
“阿翎……”时雨一下子怔住,似是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。
“只是举办婚礼……不领证。”
叶清翎抿唇，理了理思路。
她其实,早就有这样的想法了。大概是从她离家,开始准备巡演的那一天开始。她意识到外婆有多希望她和时雨能够在一起，却又照顾着她的情绪，一点儿没有表现出来时,她心里就隐约冒出了这样的想法。
只是当时,她和时雨的关系太不正常,时雨的情绪太不稳定,她也好不到哪儿去，所以她才将举办婚礼、假结婚的念头压了下去。
但在时雨受伤后，叶清翎的想法又一次改变。
叶清翎以前想要时雨自己成长、改变,自己从过去走出来，但时雨受伤的那一刻，她忽然意识到，根本不可能。
时雨要么在不自知地俯视她，要么在卑微地仰视她，时雨从没有和她站在平等的高度对视过。
叶清翎可以通过一场车祸醒悟，从曾经的幻梦中醒过来，但时雨不行，她只会越陷越深。
这些天里，叶清翎认真想了许多许多。
第一，她无法丢下时雨，无法斩断自己和时雨之间的羁绊。第二，需要成长和改变的不仅仅是时雨，还有她，否则她也不会在时雨卑微仰视她的那么长一段时间里，恶劣地照单全收，一次次控制不住自己愤怒的情绪，和时雨发展成那样畸形的关系。
叶清翎想要试一试，和时雨一起……成长。时雨不会，她就带着时雨一点点来。
她想要试一试，拉着时雨，一起从黑暗无光的深渊中走出来。
反正，她们还年轻。
时间还有很多很多。
“时雨，你还记不记得，我前几天和你说过。我悉心照顾受伤的你，对你好，不是出于愧疚，而是因为另一种更复杂的感情？”
见时雨点头，叶清翎继续道：“当时我也不知道，那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，所以我掠过去，没有说。但接下来的这几天，我很认真地想了很久很久，我想，我现在能够说出来了。所以时雨，我想要认真地和你说说心里话，你不要再觉得惶恐害怕，不要担心，不要紧张，不要哭……好不好？”
叶清翎手指不知不觉和时雨十指相扣，她平视着时雨的眼睛，神色无比温柔，认真。
时雨轻轻“嗯”了一声，她眼尾的浅红渐渐褪去，可眸中依然浸着一层水雾。
叶清翎唇角温柔地勾起一些，缓缓道：“时雨，我在乎你，我做不到彻底无视你的情绪，我对你是有感情的，很深很深，放不下。但是我很清楚……”
叶清翎握住时雨手掌的力度加大了些，她继续道：“这种感觉不是爱，不是喜欢，或者说，不是恋人之间的那种感情，你明白吗？”
叶清翎早就说过很多次，不会再喜欢她，每一次听见，时雨都觉得无一例外地心如刀割。她觉得，自己大概，一辈子都不敢再听见同样的话。
可是此时此刻，看着叶清翎温柔认真的眼睛，听着她轻缓的声音，感受着手掌十指相扣间传来的温度，时雨感觉自己心跳如擂鼓。
她很紧张。
可是，不疼。
她没有再觉得害怕、不安。
时雨没有回应叶清翎的话，叶清翎仔细观察着她的表情，继续轻声道：“我想，比起爱情这样的感情，我对你，我们之间，更像是一种复杂，难以言明，又挣脱不开的羁绊。”
说到这儿，叶清翎浅浅露出一个笑。
用羁绊来形容她们之间的关系，再贴切不过。
挣不开，斩不断，可一旦接受，好像又不是那么的让人觉得讨厌。叶清翎没有别的家人，从七年前时雨向她伸出那只纤细白皙的手，将她捡回家开始，她们的羁绊就已经牢牢定下了。
“时雨，如果接下来，我留在你身边，我会对你好、会对你温柔，就像这些天一样。我不会再对你发泄怒气，无论如何，我们不会再回到之前畸形的关系中去。”
“我们在外婆面前举办婚礼，但不再领证。只是假装。”
叶清翎又重复地问一遍：“但我不喜欢你，时雨，你明白吗？”
这回，时雨终于轻轻点头，回应了她的问题。
叶清翎长长吐口气：“总之，时雨……我可以是你的家人，情人，但不是妻子或是恋人。如果你依然喜欢我，我无法回应你的喜欢。而且……我不会干涉你的生活，你的工作，你的自由，我也不愿意被你干涉。我会做我自己想做的事儿，我可能随时会远离你——不是离开，是远离，可能是出去工作、旅游、散心、做我想做的事情，一定会回来的那种远离。”
“时雨，你放心，我向你保证，”叶清翎无比认真，直视时雨的眼睛，仿佛跌进她的心底，“只要你不主动斩断我们的羁绊，只要你没有从过去……从我们之间的关系中走出来，只要你没有推开我的意思，我绝不会主动离开你。”
“我不喜欢你，但我也不会再喜欢别的什么人。我保证。”
“但如果你觉得厌了，腻了，不喜欢了，我立刻就走……”
叶清翎话还没说完，时雨就略有些急促地打断：“不会的……！阿翎，我……我怎么可能不喜欢你？”
时雨下意识慌乱捏紧叶清翎的手。
叶清翎脸上仍然带着浅浅的温柔的笑，没有生气，亦没有怪她的意思。对视间，时雨的情绪随之平复下来。
时雨的呼吸变缓了一些，不再慌张，她垂眸，轻轻点头：“嗯。”
她们的手仍然握在一起，垂在叶清翎膝上。
“所以时雨，”叶清翎接着道，“我想说的，我都说了出来，如果你觉得能够接受，我就留在你身边，我们举办婚礼，好吗？”
时雨没有出声，她缓缓地向前倾下身子，手指和叶清翎的手指扣在一起，膝盖触到叶清翎的膝盖，不自觉地轻轻摩擦。她温柔地往前，直到触向叶清翎的唇，舌尖轻轻描摹而过。
是一个温柔的吻。
她给出了她的回答。
……
下午三点，外婆终于从睡梦中醒了过来。
叶清翎和时雨等在病房外，她们本来是想在病房里陪着外婆休息的，又怕外婆一觉醒来看见她们，吓着了，太激动，对身体不好，因此还是让柳姨先去说一声。
玻璃窗内，柳姨笑呵呵地和外婆说着些什么。叶清翎和时雨的手牵在一起轻晃，等得有些焦急。好一会儿，病房里的柳姨才循序渐进地将话题拐到她们回来了，外婆急切地往外边望，两人这才走进去。
柳姨暂时到病房外边去，把空间留给她们三人。
“染染，小翎……”外婆的眼眶一下子红了，她仔细盯着时雨，向她招手，“染染你过来，让外婆看看。”
时雨眼眶也是微红的，在外婆急切的关心下，却不自觉地抿唇：“外婆，我没事儿的。”
外婆还是坚持道：“染染，让外婆看看。”
叶清翎不着痕迹地推推时雨的肩膀，时雨这才走过去，坐到病床边。
“外婆，你看，我没事儿。”时雨无奈地笑。
外婆不放心，上上下下仔细把她看了个遍，才终于松口气，念叨着：“没事儿就好，没事儿就好……担心死外婆我了。”
叶清翎洗了草莓，端过来：“外婆，吃一点吧。”
外婆吃不了太多，剩下的，就叶清翎和时雨解决。叶清翎自然地拿起一颗，喂到时雨唇中。外婆注意到她们亲昵的互动，忽然意识到什么，笑得温柔。
叶清翎始终牵着时雨的手，陪外婆聊着天，病房中，三人间气氛温馨，有种家的感觉。
四点过，叶清翎看外边阳光正好，就提议外婆出去走一走。她们一左一右扶着外婆，就在医院的小花园里逛了一圈，又回到病房中。
到这会儿，外婆刚见到两个孙女的激动情绪终于缓过来了，她想起什么，担心的问：“染染，你在外边受伤，究竟是怎么一回事？是不是又有仇家找上门来了……？”
时雨刚接手公司的那段时间，就遇到过对家雇人袭击那种事儿，不过当时是因为她父亲没入狱时，很多事情做得太过，树敌太多。时雨随时叫保镖跟着，把父亲留下的那些麻烦处理得差不多，后来也就再没遇到过了。
“外……”叶清翎刚要开口，向外婆道歉，时雨就挡住她，抢在她之前道：“不是的，外婆，您放心，当时只是个意外。当时我和阿翎在集市上，运气不好，突然有个疯子拿刀冲了过来，我才不小心被刀刺到的。我和阿翎以后去哪儿都叫上保镖，您别担心。”
时雨捏了捏叶清翎的手指。
外婆没有注意到她们的小动作，若有所思，垂下眸子，缓慢地点点头。
……
十二月中旬，海城的气温难得升高了一天，阳光明媚，暖风和煦。
外婆正好出院，叶清翎和时雨商量，决定趁着今天天气好，和外婆一块儿去逛逛公园。沿着白河往上，开车一小时左右，就是一片森林公园。
森林面积不大，但树林参天蔽日，今天阳光又特别好，抬头就能看见树叶空隙中星星点点的光，一点儿也不显得阴暗。风也是微暖的，空气清新。
外婆没走多久就累了，她眼中满是笑，不知是喜欢这样的自然风光，还是因为陪在身边的两个人而笑。
“外婆，我的长假已经开始了，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，我都陪着你去逛。”叶清翎笑容轻盈。
外婆笑呵呵摇头：“人老了，腿走不动，这辈子看过的风光也不少了，倒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，能多看看你和染染，外婆就已经满足了。”
走走停停，三人穿过树林，走到中间一小片开阔的空地上，空地边缘立着鸽子楼。今天天气好，不少白鸽从楼里飞出来，在空地上晒太阳，一有人走过去，立刻惊起一整片白色鸽群，像是风吹走飘散在地上的白花儿。
叶清翎走到空地中央，回眸朝外婆和时雨笑，她周围白鸽扑腾着翅膀飞起，像是围着她，绕成个圈儿。
今天时雨带了手机，她拍下这个明媚的瞬间。
另一边是仿教堂模样的欧式建筑，乳白色的尖塔，镶金花纹繁杂。
叶清翎扶着外婆坐进去休息一会儿，阳光下，教堂花窗玻璃闪着五色彩光，整个小环境静谧又梦幻。忽然，又有人推门进来，是来拍婚纱照的小情侣，他们看见教堂里有人，还惊喜地过来发了喜糖。
很巧的是，喜糖是时雨和叶清翎第一次约会那家糖果厂的果糖。叶清翎剥一颗草莓味的，送到时雨唇边，自己又选一颗柠檬薄荷味的吃下去。
那对新人牵着手走到教堂中央拍照，婚纱飘飘若仙，西装帅气整洁。两人一个动作，一个对视，脸上、眼中都是藏不住的爱意。
外婆一直看着他们，笑得很温和。叶清翎无意间看见外婆的眼睛，她的眸子是琥珀色的，此时眸中正倒映着那对新人的一举一动，还有教堂背面的花窗。外婆的年纪大了，眼睛难免浑浊，可此时却像是在闪着光。
叶清翎微怔，牵紧了时雨的手，无声扯了扯。
时雨和她对视，眼神交换间，明白了她的意思，点头。
那对新人拍完走了，外婆的目光下意识跟上他们的背影，这时叶清翎轻轻拍拍她的肩膀，轻声道：“外婆，我和染染……我们想要在下个月底举行婚礼，您觉得怎么样？”
外婆一下子回过神来，叶清翎揽着时雨的腰，对她笑，时雨脸上也带着微甜的笑容。
外婆张了张嘴，一时没说出话来，眼角却倏地红了。
好一会儿，她才笑着点头：“好、好……好。”
……
下午。
叶清翎还需要去星月一趟，拿些东西，顺便和经纪人小姐姐商量一下接下来的安排。叶清翎虽然请了长假，但并不是放假期间就什么都不做，她想要找灵感写写歌，偶尔拍个vlog，或者在q站直播一两次什么的。
时雨正好也要去公司，她将叶清翎送到星月办公楼下。
叶清翎下车，往前走几步，无意间回头，看见时雨的车还没有开走。时雨坐在后座那儿，看见她回头，朝她温柔地笑了笑。叶清翎又走回去，弯腰，唇瓣轻轻掠过时雨的脸颊。
这回，是她在时雨的侧脸上，留下一个张扬的唇印。
“拜拜。”叶清翎眉眼微弯，“待会儿我来公司找你。”
“好。”
车窗摇上。
叶清翎目送车子开走，一转身，迎面就碰上两个熟人。
黄小轶和叶清翎大学时的班导白轩一起向这边走过来，牵着手。黄小轶笑着朝叶清翎打个招呼：“清翎，好久不见！”
“师姐、班导，好久不见。”叶清翎笑着点头。
黄小轶和白轩就在这儿分开，挥手告别的时候，黄小轶看着白轩的背影，眼里像是闪着光。白轩几次回头看她，腻歪好一会儿才彻底分开。
是恋爱的感觉。
叶清翎略带揶揄地看过去，黄小轶和她一起坐电梯，脸微红地解释道：“我上个月和她在一起了。不过清翎，我刚才也看见你和时总，你们……复合了？”
年初，黄小轶就请长假旅游去了，她只是偶尔听到叶清翎离婚的消息。
叶清翎垂眸，她和时雨……就算现在，也实在不算是恋人。但在外人面前，她笑着点了点头，眸光熠熠：“嗯，我们复合了。”
“恭喜！”黄小轶笑容灿烂。
……
进公司，叶清翎整理好要带走的东西，又去和经纪人小姐姐聊会儿天，从大楼离开时，不过下午三点。她径直走向时氏的那栋楼，今天是周六，公司里只有零散几个身影。
叶清翎直接到顶层，经过会议室时，她听见里面隐约有声音传出来，应该是时雨在里面开会。叶清翎给时雨发个消息，就先到办公室里等她。
办公桌前是空的，叶清翎径直走进休息室里，想要小憩一会儿。
休息室的落地窗窗帘是拉开的，阳光从外面洒进来，混合着空调的暖风，温暖舒适。叶清翎一眼扫过去，忽然被床头柜上放着的一个小玩意儿吸引住目光。
一副小巧的细框银丝眼镜放在那儿，从叶清翎的角度看过去，眼镜镜面反着光，很吸人眼球。
时雨的眼镜？
叶清翎不解地蹙了蹙眉，时雨没有戴眼镜的习惯。叶清翎也从没见她戴过一次，她却感觉……这副眼镜，说不出的眼熟，好像在哪儿看见过一样。
她下意识坐到床边，把眼镜拿到手中仔细看了看。镜片很薄，银丝在阳光下闪着微光，镜框左边垂下一条极细的银链，叶清翎眼前几乎立刻勾勒出，时雨戴上这眼镜时，样貌和气质是什么样的。
优雅矜贵，可能还夹杂着一丝清隽。
薄薄的镜片掩住些许戾气，反而衬得时雨那双桃花眼更加多情，眼睛微微眯起笑时，就像狐狸似的。她的脸本来就小，戴上这么秀气的眼镜，会显得更小巧。
如果时雨那一头长卷发再拉直，齐腰的长发柔顺披散着，穿上一身小白裙，可能还会褪去成熟的气质，多一分学生气，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小姐。
“……！”叶清翎眼睛忽然睁大，她想起来自己为什么觉得这副眼睛眼熟了！
半年前，她第一次举办演唱会，在海城。演唱会结束后的晚上，叶天眉给她发了一张海城二世祖粉丝群的合照，照片中有个女人就戴着这副眼镜。白裙，黑长直，桃花眼，和叶清翎想象中时雨戴上眼镜的模样，都对上了。
叶清翎当时看见那张照片，就有些怀疑那人会不会是时雨，只是叶天眉发来的照片本来就不够清晰，夜色下，女生又戴着口罩，看不清面庞。叶清翎就没有多想，只当是巧合。
毕竟时雨乔装打扮去看她的演唱会这件事，就已经很难让人相信了。更别说她还加粉丝群，和叶天眉的那些朋友混在一起照相？
要知道，在时雨眼中，那些二世祖都是些不学无术的小纨绔。就连叶清翎去和他们交朋友，都要被时雨训斥说“尽知道交些狐朋狗友”，她自己会和他们打成一片？
叶清翎不信。
但现在……
叶清翎拿着眼镜，莫名紧张地舔舔唇，又有些说不出的期待感。她立刻拿出手机，翻开她和叶天眉的聊天记录，找到那张照片。
她截取角落中那个模糊的身影，放大，果然在左边镜框下，看见一条细细的银线，应该就是这副眼镜的银链。
如果长相是巧合，一模一样的眼镜总不会也是巧合。
所以大概率还真是时雨？
一时间，叶清翎眼皮不住地抽了抽，有些不敢相信，又有些想笑。
如果真是时雨的话，那么时雨是粉丝群里的谁……？真的是那个“小染”？那个顶着非主流id，在她q站直播间高调刷礼物，常年霸占她各项榜单榜一的小染？
时雨乔装打扮看她演唱会就算了，混进粉丝群也算了，居然还看她直播给她打榜……？打榜也就算了，还真跟着那群二世祖，改了个傻傻的非主流id。
哈哈哈哈不是吧不是吧……？
想到这儿，叶清翎一时没憋住笑，捂脸，肩膀轻轻地抖动。
笑够了，叶清翎把她刚才截下的图发给叶天眉，直接问：【这是群里的那个小染？你认识？】
她还特地打开q站，点进“翎光老婆团の海城の小染”的主页，截图，一并发给了叶天眉，害怕他记不得似的。
叶清翎：【吃瓜.jpg】
作者有话要说：嗷~时总社死~
感谢在2021-06-2700:33:56~2021-06-2723:46: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~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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时雨问出这句话时，叶清翎正好也抬眸与她对视，眸中没有任何的愤怒情绪,是说不出的温柔与认真。
但时雨反而愈加紧张。
“正好，时雨,我也想认认真真地,和你聊一聊。”
叶清翎缓慢放下筷子,往时雨的方向坐近了些，她握住时雨微微颤抖的手,轻声道：“时雨，我想说,我们……在外婆面前，举办一场婚礼,我们假装结婚，好不好？”
“阿翎……”时雨一下子怔住,似是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。
“只是举办婚礼……不领证。”
叶清翎抿唇，理了理思路。
她其实,早就有这样的想法了。大概是从她离家,开始准备巡演的那一天开始。她意识到外婆有多希望她和时雨能够在一起，却又照顾着她的情绪，一点儿没有表现出来时,她心里就隐约冒出了这样的想法。
只是当时,她和时雨的关系太不正常,时雨的情绪太不稳定,她也好不到哪儿去，所以她才将举办婚礼、假结婚的念头压了下去。
但在时雨受伤后，叶清翎的想法又一次改变。
叶清翎以前想要时雨自己成长、改变,自己从过去走出来，但时雨受伤的那一刻，她忽然意识到，根本不可能。
时雨要么在不自知地俯视她，要么在卑微地仰视她，时雨从没有和她站在平等的高度对视过。
叶清翎可以通过一场车祸醒悟，从曾经的幻梦中醒过来，但时雨不行，她只会越陷越深。
这些天里，叶清翎认真想了许多许多。
第一，她无法丢下时雨，无法斩断自己和时雨之间的羁绊。第二，需要成长和改变的不仅仅是时雨，还有她，否则她也不会在时雨卑微仰视她的那么长一段时间里，恶劣地照单全收，一次次控制不住自己愤怒的情绪，和时雨发展成那样畸形的关系。
叶清翎想要试一试，和时雨一起……成长。时雨不会，她就带着时雨一点点来。
她想要试一试，拉着时雨，一起从黑暗无光的深渊中走出来。
反正，她们还年轻。
时间还有很多很多。
“时雨，你还记不记得，我前几天和你说过。我悉心照顾受伤的你，对你好，不是出于愧疚，而是因为另一种更复杂的感情？”
见时雨点头，叶清翎继续道：“当时我也不知道，那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，所以我掠过去，没有说。但接下来的这几天，我很认真地想了很久很久，我想，我现在能够说出来了。所以时雨，我想要认真地和你说说心里话，你不要再觉得惶恐害怕，不要担心，不要紧张，不要哭……好不好？”
叶清翎手指不知不觉和时雨十指相扣，她平视着时雨的眼睛，神色无比温柔，认真。
时雨轻轻“嗯”了一声，她眼尾的浅红渐渐褪去，可眸中依然浸着一层水雾。
叶清翎唇角温柔地勾起一些，缓缓道：“时雨，我在乎你，我做不到彻底无视你的情绪，我对你是有感情的，很深很深，放不下。但是我很清楚……”
叶清翎握住时雨手掌的力度加大了些，她继续道：“这种感觉不是爱，不是喜欢，或者说，不是恋人之间的那种感情，你明白吗？”
叶清翎早就说过很多次，不会再喜欢她，每一次听见，时雨都觉得无一例外地心如刀割。她觉得，自己大概，一辈子都不敢再听见同样的话。
可是此时此刻，看着叶清翎温柔认真的眼睛，听着她轻缓的声音，感受着手掌十指相扣间传来的温度，时雨感觉自己心跳如擂鼓。
她很紧张。
可是，不疼。
她没有再觉得害怕、不安。
时雨没有回应叶清翎的话，叶清翎仔细观察着她的表情，继续轻声道：“我想，比起爱情这样的感情，我对你，我们之间，更像是一种复杂，难以言明，又挣脱不开的羁绊。”
说到这儿，叶清翎浅浅露出一个笑。
用羁绊来形容她们之间的关系，再贴切不过。
挣不开，斩不断，可一旦接受，好像又不是那么的让人觉得讨厌。叶清翎没有别的家人，从七年前时雨向她伸出那只纤细白皙的手，将她捡回家开始，她们的羁绊就已经牢牢定下了。
“时雨，如果接下来，我留在你身边，我会对你好、会对你温柔，就像这些天一样。我不会再对你发泄怒气，无论如何，我们不会再回到之前畸形的关系中去。”
“我们在外婆面前举办婚礼，但不再领证。只是假装。”
叶清翎又重复地问一遍：“但我不喜欢你，时雨，你明白吗？”
这回，时雨终于轻轻点头，回应了她的问题。
叶清翎长长吐口气：“总之，时雨……我可以是你的家人，情人，但不是妻子或是恋人。如果你依然喜欢我，我无法回应你的喜欢。而且……我不会干涉你的生活，你的工作，你的自由，我也不愿意被你干涉。我会做我自己想做的事儿，我可能随时会远离你——不是离开，是远离，可能是出去工作、旅游、散心、做我想做的事情，一定会回来的那种远离。”
“时雨，你放心，我向你保证，”叶清翎无比认真，直视时雨的眼睛，仿佛跌进她的心底，“只要你不主动斩断我们的羁绊，只要你没有从过去……从我们之间的关系中走出来，只要你没有推开我的意思，我绝不会主动离开你。”
“我不喜欢你，但我也不会再喜欢别的什么人。我保证。”
“但如果你觉得厌了，腻了，不喜欢了，我立刻就走……”
叶清翎话还没说完，时雨就略有些急促地打断：“不会的……！阿翎，我……我怎么可能不喜欢你？”
时雨下意识慌乱捏紧叶清翎的手。
叶清翎脸上仍然带着浅浅的温柔的笑，没有生气，亦没有怪她的意思。对视间，时雨的情绪随之平复下来。
时雨的呼吸变缓了一些，不再慌张，她垂眸，轻轻点头：“嗯。”
她们的手仍然握在一起，垂在叶清翎膝上。
“所以时雨，”叶清翎接着道，“我想说的，我都说了出来，如果你觉得能够接受，我就留在你身边，我们举办婚礼，好吗？”
时雨没有出声，她缓缓地向前倾下身子，手指和叶清翎的手指扣在一起，膝盖触到叶清翎的膝盖，不自觉地轻轻摩擦。她温柔地往前，直到触向叶清翎的唇，舌尖轻轻描摹而过。
是一个温柔的吻。
她给出了她的回答。
……
下午三点，外婆终于从睡梦中醒了过来。
叶清翎和时雨等在病房外，她们本来是想在病房里陪着外婆休息的，又怕外婆一觉醒来看见她们，吓着了，太激动，对身体不好，因此还是让柳姨先去说一声。
玻璃窗内，柳姨笑呵呵地和外婆说着些什么。叶清翎和时雨的手牵在一起轻晃，等得有些焦急。好一会儿，病房里的柳姨才循序渐进地将话题拐到她们回来了，外婆急切地往外边望，两人这才走进去。
柳姨暂时到病房外边去，把空间留给她们三人。
“染染，小翎……”外婆的眼眶一下子红了，她仔细盯着时雨，向她招手，“染染你过来，让外婆看看。”
时雨眼眶也是微红的，在外婆急切的关心下，却不自觉地抿唇：“外婆，我没事儿的。”
外婆还是坚持道：“染染，让外婆看看。”
叶清翎不着痕迹地推推时雨的肩膀，时雨这才走过去，坐到病床边。
“外婆，你看，我没事儿。”时雨无奈地笑。
外婆不放心，上上下下仔细把她看了个遍，才终于松口气，念叨着：“没事儿就好，没事儿就好……担心死外婆我了。”
叶清翎洗了草莓，端过来：“外婆，吃一点吧。”
外婆吃不了太多，剩下的，就叶清翎和时雨解决。叶清翎自然地拿起一颗，喂到时雨唇中。外婆注意到她们亲昵的互动，忽然意识到什么，笑得温柔。
叶清翎始终牵着时雨的手，陪外婆聊着天，病房中，三人间气氛温馨，有种家的感觉。
四点过，叶清翎看外边阳光正好，就提议外婆出去走一走。她们一左一右扶着外婆，就在医院的小花园里逛了一圈，又回到病房中。
到这会儿，外婆刚见到两个孙女的激动情绪终于缓过来了，她想起什么，担心的问：“染染，你在外边受伤，究竟是怎么一回事？是不是又有仇家找上门来了……？”
时雨刚接手公司的那段时间，就遇到过对家雇人袭击那种事儿，不过当时是因为她父亲没入狱时，很多事情做得太过，树敌太多。时雨随时叫保镖跟着，把父亲留下的那些麻烦处理得差不多，后来也就再没遇到过了。
“外……”叶清翎刚要开口，向外婆道歉，时雨就挡住她，抢在她之前道：“不是的，外婆，您放心，当时只是个意外。当时我和阿翎在集市上，运气不好，突然有个疯子拿刀冲了过来，我才不小心被刀刺到的。我和阿翎以后去哪儿都叫上保镖，您别担心。”
时雨捏了捏叶清翎的手指。
外婆没有注意到她们的小动作，若有所思，垂下眸子，缓慢地点点头。
……
十二月中旬，海城的气温难得升高了一天，阳光明媚，暖风和煦。
外婆正好出院，叶清翎和时雨商量，决定趁着今天天气好，和外婆一块儿去逛逛公园。沿着白河往上，开车一小时左右，就是一片森林公园。
森林面积不大，但树林参天蔽日，今天阳光又特别好，抬头就能看见树叶空隙中星星点点的光，一点儿也不显得阴暗。风也是微暖的，空气清新。
外婆没走多久就累了，她眼中满是笑，不知是喜欢这样的自然风光，还是因为陪在身边的两个人而笑。
“外婆，我的长假已经开始了，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，我都陪着你去逛。”叶清翎笑容轻盈。
外婆笑呵呵摇头：“人老了，腿走不动，这辈子看过的风光也不少了，倒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，能多看看你和染染，外婆就已经满足了。”
走走停停，三人穿过树林，走到中间一小片开阔的空地上，空地边缘立着鸽子楼。今天天气好，不少白鸽从楼里飞出来，在空地上晒太阳，一有人走过去，立刻惊起一整片白色鸽群，像是风吹走飘散在地上的白花儿。
叶清翎走到空地中央，回眸朝外婆和时雨笑，她周围白鸽扑腾着翅膀飞起，像是围着她，绕成个圈儿。
今天时雨带了手机，她拍下这个明媚的瞬间。
另一边是仿教堂模样的欧式建筑，乳白色的尖塔，镶金花纹繁杂。
叶清翎扶着外婆坐进去休息一会儿，阳光下，教堂花窗玻璃闪着五色彩光，整个小环境静谧又梦幻。忽然，又有人推门进来，是来拍婚纱照的小情侣，他们看见教堂里有人，还惊喜地过来发了喜糖。
很巧的是，喜糖是时雨和叶清翎第一次约会那家糖果厂的果糖。叶清翎剥一颗草莓味的，送到时雨唇边，自己又选一颗柠檬薄荷味的吃下去。
那对新人牵着手走到教堂中央拍照，婚纱飘飘若仙，西装帅气整洁。两人一个动作，一个对视，脸上、眼中都是藏不住的爱意。
外婆一直看着他们，笑得很温和。叶清翎无意间看见外婆的眼睛，她的眸子是琥珀色的，此时眸中正倒映着那对新人的一举一动，还有教堂背面的花窗。外婆的年纪大了，眼睛难免浑浊，可此时却像是在闪着光。
叶清翎微怔，牵紧了时雨的手，无声扯了扯。
时雨和她对视，眼神交换间，明白了她的意思，点头。
那对新人拍完走了，外婆的目光下意识跟上他们的背影，这时叶清翎轻轻拍拍她的肩膀，轻声道：“外婆，我和染染……我们想要在下个月底举行婚礼，您觉得怎么样？”
外婆一下子回过神来，叶清翎揽着时雨的腰，对她笑，时雨脸上也带着微甜的笑容。
外婆张了张嘴，一时没说出话来，眼角却倏地红了。
好一会儿，她才笑着点头：“好、好……好。”
……
下午。
叶清翎还需要去星月一趟，拿些东西，顺便和经纪人小姐姐商量一下接下来的安排。叶清翎虽然请了长假，但并不是放假期间就什么都不做，她想要找灵感写写歌，偶尔拍个vlog，或者在q站直播一两次什么的。
时雨正好也要去公司，她将叶清翎送到星月办公楼下。
叶清翎下车，往前走几步，无意间回头，看见时雨的车还没有开走。时雨坐在后座那儿，看见她回头，朝她温柔地笑了笑。叶清翎又走回去，弯腰，唇瓣轻轻掠过时雨的脸颊。
这回，是她在时雨的侧脸上，留下一个张扬的唇印。
“拜拜。”叶清翎眉眼微弯，“待会儿我来公司找你。”
“好。”
车窗摇上。
叶清翎目送车子开走，一转身，迎面就碰上两个熟人。
黄小轶和叶清翎大学时的班导白轩一起向这边走过来，牵着手。黄小轶笑着朝叶清翎打个招呼：“清翎，好久不见！”
“师姐、班导，好久不见。”叶清翎笑着点头。
黄小轶和白轩就在这儿分开，挥手告别的时候，黄小轶看着白轩的背影，眼里像是闪着光。白轩几次回头看她，腻歪好一会儿才彻底分开。
是恋爱的感觉。
叶清翎略带揶揄地看过去，黄小轶和她一起坐电梯，脸微红地解释道：“我上个月和她在一起了。不过清翎，我刚才也看见你和时总，你们……复合了？”
年初，黄小轶就请长假旅游去了，她只是偶尔听到叶清翎离婚的消息。
叶清翎垂眸，她和时雨……就算现在，也实在不算是恋人。但在外人面前，她笑着点了点头，眸光熠熠：“嗯，我们复合了。”
“恭喜！”黄小轶笑容灿烂。
……
进公司，叶清翎整理好要带走的东西，又去和经纪人小姐姐聊会儿天，从大楼离开时，不过下午三点。她径直走向时氏的那栋楼，今天是周六，公司里只有零散几个身影。
叶清翎直接到顶层，经过会议室时，她听见里面隐约有声音传出来，应该是时雨在里面开会。叶清翎给时雨发个消息，就先到办公室里等她。
办公桌前是空的，叶清翎径直走进休息室里，想要小憩一会儿。
休息室的落地窗窗帘是拉开的，阳光从外面洒进来，混合着空调的暖风，温暖舒适。叶清翎一眼扫过去，忽然被床头柜上放着的一个小玩意儿吸引住目光。
一副小巧的细框银丝眼镜放在那儿，从叶清翎的角度看过去，眼镜镜面反着光，很吸人眼球。
时雨的眼镜？
叶清翎不解地蹙了蹙眉，时雨没有戴眼镜的习惯。叶清翎也从没见她戴过一次，她却感觉……这副眼镜，说不出的眼熟，好像在哪儿看见过一样。
她下意识坐到床边，把眼镜拿到手中仔细看了看。镜片很薄，银丝在阳光下闪着微光，镜框左边垂下一条极细的银链，叶清翎眼前几乎立刻勾勒出，时雨戴上这眼镜时，样貌和气质是什么样的。
优雅矜贵，可能还夹杂着一丝清隽。
薄薄的镜片掩住些许戾气，反而衬得时雨那双桃花眼更加多情，眼睛微微眯起笑时，就像狐狸似的。她的脸本来就小，戴上这么秀气的眼镜，会显得更小巧。
如果时雨那一头长卷发再拉直，齐腰的长发柔顺披散着，穿上一身小白裙，可能还会褪去成熟的气质，多一分学生气，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小姐。
“……！”叶清翎眼睛忽然睁大，她想起来自己为什么觉得这副眼睛眼熟了！
半年前，她第一次举办演唱会，在海城。演唱会结束后的晚上，叶天眉给她发了一张海城二世祖粉丝群的合照，照片中有个女人就戴着这副眼镜。白裙，黑长直，桃花眼，和叶清翎想象中时雨戴上眼镜的模样，都对上了。
叶清翎当时看见那张照片，就有些怀疑那人会不会是时雨，只是叶天眉发来的照片本来就不够清晰，夜色下，女生又戴着口罩，看不清面庞。叶清翎就没有多想，只当是巧合。
毕竟时雨乔装打扮去看她的演唱会这件事，就已经很难让人相信了。更别说她还加粉丝群，和叶天眉的那些朋友混在一起照相？
要知道，在时雨眼中，那些二世祖都是些不学无术的小纨绔。就连叶清翎去和他们交朋友，都要被时雨训斥说“尽知道交些狐朋狗友”，她自己会和他们打成一片？
叶清翎不信。
但现在……
叶清翎拿着眼镜，莫名紧张地舔舔唇，又有些说不出的期待感。她立刻拿出手机，翻开她和叶天眉的聊天记录，找到那张照片。
她截取角落中那个模糊的身影，放大，果然在左边镜框下，看见一条细细的银线，应该就是这副眼镜的银链。
如果长相是巧合，一模一样的眼镜总不会也是巧合。
所以大概率还真是时雨？
一时间，叶清翎眼皮不住地抽了抽，有些不敢相信，又有些想笑。
如果真是时雨的话，那么时雨是粉丝群里的谁……？真的是那个“小染”？那个顶着非主流id，在她q站直播间高调刷礼物，常年霸占她各项榜单榜一的小染？
时雨乔装打扮看她演唱会就算了，混进粉丝群也算了，居然还看她直播给她打榜……？打榜也就算了，还真跟着那群二世祖，改了个傻傻的非主流id。
哈哈哈哈不是吧不是吧……？
想到这儿，叶清翎一时没憋住笑，捂脸，肩膀轻轻地抖动。
笑够了，叶清翎把她刚才截下的图发给叶天眉，直接问：【这是群里的那个小染？你认识？】
她还特地打开q站，点进“翎光老婆团の海城の小染”的主页，截图，一并发给了叶天眉，害怕他记不得似的。
叶清翎：【吃瓜.jpg】
作者有话要说：嗷~时总社死~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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