63、孤狼
发完短信,叶清翎走出单元门，将一整捧盛放的玫瑰扔进垃圾桶中。
中午，叶清翎练完歌,正要点外卖时,前台小姐姐拎着一大袋外卖送到叶清翎面前：“清翎,你点的粥。”
叶清翎稍微诧异地轻轻挑眉，是齐芳斋的粥，价格很不亲民，一看就知道是谁买给她的。粥都送到了，总不能浪费食物，叶清翎分给同事后,无奈对前台小姐姐说：“这不是我点的。”
前台一愣：“……私生粉？”
前台只是随口问问,外卖进出大楼的时候，保安检查过，外人,尤其是粉丝送的东西进不来。能绕过保安,直接把东西送他们公司来的，在海城这一带绝对有点背景。
比如大家心知肚明的，叶清翎之前那位“女朋友”。
叶清翎摇摇头，又点点头：“……差不多。”
前台小姐姐没有深究：“那清翎，以后你点了外卖和我说一声,如果你没点，我这边又收到了你的外卖,我直接让商家退回去。”
“谢啦。”叶清翎点头,“退款我转给你。”
……
叶清翎当晚一直在公司，没有回家，直到第二天中午才回去,到家，果然在门口看见一捧玫瑰。
玫瑰在她家门口放了一晚上，已经被热蔫，部分花瓣上可以看见深色水渍。叶清翎突然感觉，离婚那天在她面前哭泣的时雨，有些像这捧快要凋零的花儿，脆弱得让人心疼。
叶清翎没有多看一眼，直接回到了家里。晚上，叶清翎出门锻炼前，往楼下看了一眼，一辆黑色豪车停在楼下。初春四月，海城还没有回暖，时雨靠在车边，在冷风中缓缓吐出些许烟雾。
叶清翎皱了皱眉，转身退回家里，拉上窗帘。
又一天早晨，叶清翎正准备出发去公司，房门就被敲响了，透过猫眼，外卖员站在外边，看包装是一家精品广式小点，价格不便宜。叶清翎还没来得及开门，外卖员就将食物放在门口，迅速离开了，像是点餐的人特意嘱咐过什么似的。
叶清翎叹口气，开门看见除了早餐，门口的花变成了两捧，里面都放着卡片。这次叶清翎没有看卡片上写的什么，直接将花儿给扔掉，早餐随手提上，和同事分了。
手机上，时雨没有回她的短信，也没有打电话过来，像是在等着她主动联系。
叶清翎觉得有些烦。
之后几天，叶清翎都躲在公司没有回家，时雨照例一日三餐都送到她公司来，大多都被前台小姐姐退回去了。第三天，不仅仅是外卖，大捧的玫瑰花也跟着送了进来，堆在公司门口挡了路，引起公司不少人的围观，还有起哄。叶清翎心累地把花儿处理掉。
叶清翎又在公司熬了一晚上的夜，把专辑收尾部分写完，早晨，回家睡了一觉。
傍晚睡醒，叶清翎小心翼翼地拉开窗帘，确定楼下没有那辆车后，才出门吃了顿饭。没想到睡前关窗时，又看见时雨等在楼下，副驾驶窗子里冒出的玫瑰花鲜艳欲滴。
时雨说是要追她，却一点没考虑她的感受，将她原本已经习惯了的平静生活，打得乱七八糟。她明明发了短信，明确地拒绝了，时雨却还是我行我素，丝毫没有受影响。
好像时雨从来都是这样，想到了什么，就一定要做到，从来不会在乎他人的感受，尤其是叶清翎的。
一个多月没见了，时雨这一点，倒是一点没变。
叶清翎不耐地长长吐一口气，看着被自己挂在鞋柜上，再也没碰过的跑车车钥匙，垂眸想了想，拿起车钥匙坐电梯下楼。
叶清翎走出单元门时，时雨正点燃一支烟，潦草的烟雾在初春凉风中散开，两人隔着浅浅烟雾，遥遥对视。
“阿翎，你终于肯和我见面了。”时雨勾起一个清浅的笑，手指挑了挑，灭掉烟头。她笑的时候，桃花眼中有光点闪烁，仿若诱人的星光。
她想，自己费心费力，追了叶清翎这么多天，总算是有点成效了。
叶清翎大抵是心软了。
……
叶清翎往时雨那儿走过去，隔着两米距离，停下了。
“时雨。”叶清翎伸出一只手，声音很淡。
时雨下意识浅笑着往前一步，想要牵叶清翎的手，都迈出去了，才后知后觉发现，叶清翎声音是冷的，她的手指上，挂着一块红色的车钥匙。
叶清翎不是要和她牵手，是想把车钥匙还给她。
时雨一下子顿住，没有去拿钥匙。
叶清翎另一只手插在兜里，睫毛微微颤了一下，神色不耐：“时雨，你问能不能重新追求我。我想，我的答复已经很明显了。”
“我说了，我们没有可能了，时雨。”叶清翎态度坚决，直说道，“你不要再来打扰我了。”
时雨的手抖了一下，当初叶清翎说要离婚的时候，她以为是说说罢了，叶清翎总会心软的，没想到叶清翎真的和她离了婚。现在分别一月有余，她都抛弃自己的一切骄傲，这么努力、这么用心地来追叶清翎，叶清翎的态度却还是这么坚决，甚至连个追求的机会都不给她。
时雨最开始收到那条短信时，以为叶清翎不过是气话而已，就像她那些朋友说的那样——
二十出头的小女孩，气性大，忘性也大，你刚开始回头去追她，她还在气头上，不接受是正常的，再多熬个几天，她也就慢慢心软了。
可是为什么自己熬了这么多天，追得那么费劲，怎么就换来一句简单的没可能了？
分离这些天，时雨没有一天不是在思念叶清翎的煎熬中度过的，就连她都如此，叶清翎对以前真的就没有一点留恋吗？
时雨不信。
“为什没可能了？我说要追你，可是这几天，你根本没有试着去接受我的追求。”时雨用力道。
“我为什么要试着接受？”叶清翎只是轻飘飘反问道。
“因为我喜欢你，我对你足够好。”时雨尽量保持着冷静，声音很轻，可是仍然显得很急促，咄咄逼人，“你说不喜欢我了，是，叶清翎，我以前对你不够好，可是以后我都改。你不喜欢我的地方，我都改好不好？你连试都不试一下就拒绝了，怎么会知道我的好呢？”
旁边有路人走过，没听见她们说的话，却还是微妙地看了叶清翎一眼。
的确，只看她们的神态，叶清翎就像是个绝情的渣女，时雨眼眶微红、神色可怜，更像是那个被骗财骗色然后惨遭抛弃的单纯富家女。
只是叶清翎感觉得出来，时雨看起来再卑微地追她，实际上，她和以前相比，根本没有任何改变。
她没有祈求叶清翎的意思，她在逼迫着叶清翎去接受她的好，然后再度接受她。
真正去追求一个人时，是不会像时雨这样死缠烂打、咄咄逼人、毫不考虑被追求者感受的。时雨对叶清翎动了心，却仍然不够尊重她的想法，甚至根本没有真的为她考虑过，哪怕站在她的角度思考那么一下下。
叶清翎轻轻叹了叹：“时雨，你说你在追我，你说你在对我好，可是对我来说根本不是这样。在我第一次明确拒绝之后，你后面仍然接连不断地给我送花、送吃的、送别的什么，已经对我造成很大的困扰了。你不是在追我，你是在……”
叶清翎顿了顿，直视时雨的眼睛，声音越来越冷，几乎一字一顿道：“骚，扰，我。”
“骚扰？不过是送点儿东西而已，我是在对你好，算什么骚扰？”随着叶清翎的声音冷下去，时雨受到刺激般下意识嗤笑出声，向前一步，本能想要握住叶清翎的手。
叶清翎却迅速后退，收回垂在半空的手臂，车钥匙“啪嗒”一声掉落在地。
叶清翎呼出一口气，无比冷静地讲道理：“对我好？时雨，我本来晚上习惯在楼下锻炼，但你每天堵在这儿，我不得不去天台锻炼——或者干脆放弃锻炼。”
“你送的食物，我不想吃，也不喜欢，又不能浪费，只能分给同事，给我徒增麻烦。这是在对我好吗？”
“你送花过来，我处理不了这些话，只能扔掉。有些时候花儿送到公司那边，同事看到了，会调侃我，会笑我，虽然他们都没有恶意，但的确给我造成了困扰。”
“如果你送花，还有来堵我的事儿，被狗仔拍到了，网络舆论上，也会给我造成麻烦。”
“他们敢——？”时雨的声音一下子狠戾起来，“网上那些跳梁小丑的舆论，我会处理的。”
叶清翎无奈地摇头，她说了那么几句，时雨却只听进了最后一句。
时雨根本不明白她拒绝的根本原因，她们现在面对面聊天，却像是鸡同鸭讲。
叶清翎心累地叹口气，顺着时雨的话说下去：“时雨，我不需要你来帮我处理，我不需要承你的情，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。你不再是我的妻子，你没有义务对我好，我也没有义务接受你的好。你越是这样，越是会给我造成困扰。”
“为什么？”
时雨不明白，她追叶清翎，给叶清翎送东西，帮她解决麻烦，叶清翎为什么会觉得困扰？明明叶清翎只要接受就好。
时雨又道：“就算不是妻子，我养了你那么多年，你还是我的妹妹，是我的家人。我对你好，你接受我的好，有什么问题？”
叶清翎眉头越皱越深，脸上疲倦的神色也越来越重。
时雨不会考虑她的感受，所以无论怎么说，时雨都能找到理由，来反驳她的话。
叶清翎声音加重一些，眉头紧紧皱着，“好，时雨，你说你在追我，那你说然后呢，你追我，你要我怎么做？”
“你只要接受就好了。”
“接受你的追求，然后呢？”
“然后回家，我们一起，回到以前的生活。”
“所以时雨——你自己都说出口了，说到底，你说是在追求我，其实根本没有给我拒绝的权力。我唯一的选择就是接受你的追求，然后和你在一起。你有一点考虑过我的想法吗？你有哪怕一丁点尊重我的想法吗？”
时雨没有回答，但她的表情已经说明了内心最真实的想法。
她的确没有想过，自己都豁出去追叶清翎了，叶清翎竟然还会拒绝她。
“我知道，我也相信你对我动了真心，可是你的真心……”叶清翎长长呼出一口气，眼眶竟然泛起红，声音变得嘶哑，“时雨，你到现在也没有真正地尊重过我，你没有给我选择的余地。”
就算对待她的态度变了，可是打心底里，时雨的想法从来、从来没有变过。
叶清翎再往后退一步：“时雨，既然我只能接受，既然我没有选择，你算是在追我吗？你这是骚扰，是死缠烂打，是逼迫。你这样，和以前逼我不许做自己喜欢的事情，逼我在公司陪着你，不管做什么都不考虑我的想法和意见，有任何区别吗？”
“时雨，我是个有血有肉，有自己独立思想的人，我不喜欢这样的骚扰和逼迫！”
“阿翎，不是的……我只是想对你好而已，不是你说的那样……！”时雨声音倏地激动起来，看着叶清翎决绝的神色，听着叶清翎一句又一句越来越冷的话，她心里终于意识到了，自己这样大张旗鼓、死缠烂打地“追”叶清翎，要求叶清翎接受她的好，的确，不过是自以为是的骚扰。
只是，时雨不愿意承认而已。
时雨潜意识里，仍然想要狡辩地问：“阿翎，我们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，就算你说你不喜欢我了。可是我们突然分开，你一个人住在外边，难道不会觉得不适应吗？我只是想要对你好，想要和你一起回到以前的生活中去。我只是想对你好……！”
“那时雨，我就最后说一遍，我不需要你对我的好。我习惯了现在的生活，我过得很好，我每天都很开心，我喜欢一个人无拘无束的生活节奏，我早就彻彻底底放下了。你突然闯进来打乱我的生活节奏，只会让我感觉很困扰的，时雨。”
“时雨，我以前能够接受你的强权，能够接受你的不尊重，能够接受你的脾气……都是因为那时的我喜欢你，可是我现在不喜欢了，所以我再也无法忍受，你明白吗？”
叶清翎一句一句，说得很明确。
时雨神色一下子变得绝望。
叶清翎长长吐出一口气：“时雨，分开之后过得不好、不习惯的，或许不是我。时雨，离婚那天，你明明答应了我要快些放下，好聚好散。”
“时雨，不要再来‘追’我了，不要再给我送东西，不要再来骚扰我了。”
“我们好聚好散，不好吗？就像我们离婚那天商量好的那样，不好吗？”叶清翎声音冷下去，毫不留情道，“时雨，如果下次你再来门口堵我，我会报警，然后搬家。”
说完，叶清翎转身，决绝地走进电梯里。
……
时雨知道，叶清翎说到就能做到。
尽管报警对她也不会有什么影响，尽管叶清翎就算搬家，她也能很快查到她的住址。
但时雨还是觉得难以抑制地心痛。
找得到叶清翎的地址又有什么用呢？
她已经彻底不爱她了，不管自己再怎么做，就算将叶清翎囚禁在身边，也得不到以前那个心甘情愿深爱她的叶清翎了。
冷风中，时雨闭着眼，耳边尽是刚才叶清翎对她说的那些话，脑海中闪过曾经和叶清翎相处时的一分一毫……
叶清翎说，她从来没有考虑过她的想法。时雨想要反驳，可是六年回忆中，她竟找不到一件能够用来反驳的例子。叶清翎开始学音乐时，时雨以为是她文化成绩太差，根本不屑一顾，直到叶清翎考上大学，她才发现并非如此。她分明知道音乐是叶清翎的爱好，是叶清翎喜欢的事，可是叶清翎大学毕业后，她仍然毫不犹豫地逼迫叶清翎进她公司，陪在她身边。
她觉得自己是在施舍叶清翎，是在照顾自己亲手养大、一无所长的宠物犬，可事实上，叶清翎就算不依附于她，也能活得很好、很好。只有时雨沉溺在自大的遐想中。
还有，时雨从来都要求叶清翎去哪儿玩、交什么朋友，要向她报备，可是她自己的行程，却从来不会向叶清翎知会一声。那时的自己，是根本不知道叶清翎会因为等不到她的消息而难过，甚至彻夜难眠吗？
不，她是知道的。
她比谁都清楚，叶清翎有多喜欢自己。
只是她不在乎这份喜欢，甚至仗着叶清翎对自己的喜欢，肆意伤害叶清翎，并且不以为然。
时雨忽然又想起一件事。
叶清翎刚到她公司工作时，明里暗里被小季秘书欺负。甚至张依无意间听见小季打电话诋毁叶清翎，将录音发给了时雨。当时时雨只听了录音前半部分，就直接将小季给开除了。只是当时，她不是为叶清翎出气，更多是觉得，叶清翎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都能被欺负，懦弱得要命，简直丢光了她的脸。
她开除小季不是为叶清翎出气，是为她自己出气。
可是在和叶清翎离婚的这段时间里，时雨忽然回想起这件事，她突然反应过来，以叶清翎那样桀骜的性子，真的会乖乖被别人欺负？时雨鬼使神差地，重新听了那段录音，听到最后，竟然在里面听到了叶清翎对小季的反击。
叶清翎当面怼小季，怼得干净利落。
仅仅是听声音，时雨都能想象出，那时的叶清翎是怎样的表情——就像只狩猎时睥睨山林的孤狼。
可是她曾经竟然浑然不觉，甚至以为叶清翎性格懦弱不堪？她以前，究竟错过了多少啊……？时雨觉得可笑又可悲。
除这些之外的例子，还有太多太多了……曾经几乎每一个相处的细节，都是时雨对叶清翎的漠视与伤害，数都数不过来。
时雨光是回想起来，就觉得喘不过气。
叶清翎说得对，她从不在乎叶清翎的想法，她就算对叶清翎动了心，就算真心实意地喜欢着叶清翎，就算已经彻底明了了叶清翎是人而非宠物的事实，她仍然下意识地，将叶清翎当做自己的所有物。
时雨从没有正视过叶清翎，她下意识地以为自己稍稍对叶清翎好一些，叶清翎就会被她打动，听她的话。
可是根本不是这样的，六年间，她对叶清翎每一次伤害，都是在叶清翎心里扎了一把刀。到现在，叶清翎那颗被扎得千疮百孔的心，怎么去喜欢她？怎么去接受她？
时雨捂着越来越痛的心口，缓缓在冷风中蹲下，她捡起那串被叶清翎扔掉的钥匙，紧紧捏在手中，无声流泪。
叶清翎……
她想，她真是个自以为是的混蛋。
时雨在楼下冷风中蹲了许久，忽然冲进电梯，点开顶层的按钮，她快步走到叶清翎家门前。
“叶清翎——！”时雨没有敲门，只是沙哑着嗓子喊道，“是，我承认，我不够尊重你，我是在死缠烂打，我是在骚扰你。我知道了，我知道我的错了。既然你不喜欢，我改。以往六年时间，是我辜负了你，是我太自以为是，是我……”
“是我的错。”她的声音变得无力。
“叶清翎，对不起。”
时雨闭着眼，深呼吸一次，许久后，无比认真道：“叶清翎，从今天开始，我会学着尊重你的想法。你放心，我不再死缠烂打，更不会再骚扰你。叶清翎，我会改。我说到就会做到。你……你等着我。”
楼层内很安静，只剩下时雨略微急促的呼吸声。
感应灯灭了。
时雨无力地靠在墙上，长卷发遮住了半边脸，整个人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似的，显得颓然又柔弱。
她不知道叶清翎听到没有，但她会尽自己最大努力……填补上叶清翎那颗千疮百孔的心。
……
房间里。
叶清翎半靠在门边，双手环抱在身前，表情很淡。她等了很久，直到楼道里彻底没有声音，才走到窗边往下看。叶清翎正好看见时雨那辆黑色轿车启动，逐渐消失在小区的夜色中。
时雨的话她都听到了。
只是，心里已经没了波澜。
叶清翎看着无边夜色，发了会儿呆，唇角微微勾起一个柔和的轻笑。迟来的道歉和补偿，她已经不需要了，她不再喜欢时雨，也并不期待时雨的任何改变。
但叶清翎不介意，和时雨一起告别过去，迎接崭新的人生。
作者有话要说：嗷qwq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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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午，叶清翎练完歌,正要点外卖时,前台小姐姐拎着一大袋外卖送到叶清翎面前：“清翎,你点的粥。”
叶清翎稍微诧异地轻轻挑眉，是齐芳斋的粥，价格很不亲民，一看就知道是谁买给她的。粥都送到了，总不能浪费食物，叶清翎分给同事后,无奈对前台小姐姐说：“这不是我点的。”
前台一愣：“……私生粉？”
前台只是随口问问,外卖进出大楼的时候，保安检查过，外人,尤其是粉丝送的东西进不来。能绕过保安,直接把东西送他们公司来的，在海城这一带绝对有点背景。
比如大家心知肚明的，叶清翎之前那位“女朋友”。
叶清翎摇摇头，又点点头：“……差不多。”
前台小姐姐没有深究：“那清翎，以后你点了外卖和我说一声,如果你没点，我这边又收到了你的外卖,我直接让商家退回去。”
“谢啦。”叶清翎点头,“退款我转给你。”
……
叶清翎当晚一直在公司，没有回家，直到第二天中午才回去,到家，果然在门口看见一捧玫瑰。
玫瑰在她家门口放了一晚上，已经被热蔫，部分花瓣上可以看见深色水渍。叶清翎突然感觉，离婚那天在她面前哭泣的时雨，有些像这捧快要凋零的花儿，脆弱得让人心疼。
叶清翎没有多看一眼，直接回到了家里。晚上，叶清翎出门锻炼前，往楼下看了一眼，一辆黑色豪车停在楼下。初春四月，海城还没有回暖，时雨靠在车边，在冷风中缓缓吐出些许烟雾。
叶清翎皱了皱眉，转身退回家里，拉上窗帘。
又一天早晨，叶清翎正准备出发去公司，房门就被敲响了，透过猫眼，外卖员站在外边，看包装是一家精品广式小点，价格不便宜。叶清翎还没来得及开门，外卖员就将食物放在门口，迅速离开了，像是点餐的人特意嘱咐过什么似的。
叶清翎叹口气，开门看见除了早餐，门口的花变成了两捧，里面都放着卡片。这次叶清翎没有看卡片上写的什么，直接将花儿给扔掉，早餐随手提上，和同事分了。
手机上，时雨没有回她的短信，也没有打电话过来，像是在等着她主动联系。
叶清翎觉得有些烦。
之后几天，叶清翎都躲在公司没有回家，时雨照例一日三餐都送到她公司来，大多都被前台小姐姐退回去了。第三天，不仅仅是外卖，大捧的玫瑰花也跟着送了进来，堆在公司门口挡了路，引起公司不少人的围观，还有起哄。叶清翎心累地把花儿处理掉。
叶清翎又在公司熬了一晚上的夜，把专辑收尾部分写完，早晨，回家睡了一觉。
傍晚睡醒，叶清翎小心翼翼地拉开窗帘，确定楼下没有那辆车后，才出门吃了顿饭。没想到睡前关窗时，又看见时雨等在楼下，副驾驶窗子里冒出的玫瑰花鲜艳欲滴。
时雨说是要追她，却一点没考虑她的感受，将她原本已经习惯了的平静生活，打得乱七八糟。她明明发了短信，明确地拒绝了，时雨却还是我行我素，丝毫没有受影响。
好像时雨从来都是这样，想到了什么，就一定要做到，从来不会在乎他人的感受，尤其是叶清翎的。
一个多月没见了，时雨这一点，倒是一点没变。
叶清翎不耐地长长吐一口气，看着被自己挂在鞋柜上，再也没碰过的跑车车钥匙，垂眸想了想，拿起车钥匙坐电梯下楼。
叶清翎走出单元门时，时雨正点燃一支烟，潦草的烟雾在初春凉风中散开，两人隔着浅浅烟雾，遥遥对视。
“阿翎，你终于肯和我见面了。”时雨勾起一个清浅的笑，手指挑了挑，灭掉烟头。她笑的时候，桃花眼中有光点闪烁，仿若诱人的星光。
她想，自己费心费力，追了叶清翎这么多天，总算是有点成效了。
叶清翎大抵是心软了。
……
叶清翎往时雨那儿走过去，隔着两米距离，停下了。
“时雨。”叶清翎伸出一只手，声音很淡。
时雨下意识浅笑着往前一步，想要牵叶清翎的手，都迈出去了，才后知后觉发现，叶清翎声音是冷的，她的手指上，挂着一块红色的车钥匙。
叶清翎不是要和她牵手，是想把车钥匙还给她。
时雨一下子顿住，没有去拿钥匙。
叶清翎另一只手插在兜里，睫毛微微颤了一下，神色不耐：“时雨，你问能不能重新追求我。我想，我的答复已经很明显了。”
“我说了，我们没有可能了，时雨。”叶清翎态度坚决，直说道，“你不要再来打扰我了。”
时雨的手抖了一下，当初叶清翎说要离婚的时候，她以为是说说罢了，叶清翎总会心软的，没想到叶清翎真的和她离了婚。现在分别一月有余，她都抛弃自己的一切骄傲，这么努力、这么用心地来追叶清翎，叶清翎的态度却还是这么坚决，甚至连个追求的机会都不给她。
时雨最开始收到那条短信时，以为叶清翎不过是气话而已，就像她那些朋友说的那样——
二十出头的小女孩，气性大，忘性也大，你刚开始回头去追她，她还在气头上，不接受是正常的，再多熬个几天，她也就慢慢心软了。
可是为什么自己熬了这么多天，追得那么费劲，怎么就换来一句简单的没可能了？
分离这些天，时雨没有一天不是在思念叶清翎的煎熬中度过的，就连她都如此，叶清翎对以前真的就没有一点留恋吗？
时雨不信。
“为什没可能了？我说要追你，可是这几天，你根本没有试着去接受我的追求。”时雨用力道。
“我为什么要试着接受？”叶清翎只是轻飘飘反问道。
“因为我喜欢你，我对你足够好。”时雨尽量保持着冷静，声音很轻，可是仍然显得很急促，咄咄逼人，“你说不喜欢我了，是，叶清翎，我以前对你不够好，可是以后我都改。你不喜欢我的地方，我都改好不好？你连试都不试一下就拒绝了，怎么会知道我的好呢？”
旁边有路人走过，没听见她们说的话，却还是微妙地看了叶清翎一眼。
的确，只看她们的神态，叶清翎就像是个绝情的渣女，时雨眼眶微红、神色可怜，更像是那个被骗财骗色然后惨遭抛弃的单纯富家女。
只是叶清翎感觉得出来，时雨看起来再卑微地追她，实际上，她和以前相比，根本没有任何改变。
她没有祈求叶清翎的意思，她在逼迫着叶清翎去接受她的好，然后再度接受她。
真正去追求一个人时，是不会像时雨这样死缠烂打、咄咄逼人、毫不考虑被追求者感受的。时雨对叶清翎动了心，却仍然不够尊重她的想法，甚至根本没有真的为她考虑过，哪怕站在她的角度思考那么一下下。
叶清翎轻轻叹了叹：“时雨，你说你在追我，你说你在对我好，可是对我来说根本不是这样。在我第一次明确拒绝之后，你后面仍然接连不断地给我送花、送吃的、送别的什么，已经对我造成很大的困扰了。你不是在追我，你是在……”
叶清翎顿了顿，直视时雨的眼睛，声音越来越冷，几乎一字一顿道：“骚，扰，我。”
“骚扰？不过是送点儿东西而已，我是在对你好，算什么骚扰？”随着叶清翎的声音冷下去，时雨受到刺激般下意识嗤笑出声，向前一步，本能想要握住叶清翎的手。
叶清翎却迅速后退，收回垂在半空的手臂，车钥匙“啪嗒”一声掉落在地。
叶清翎呼出一口气，无比冷静地讲道理：“对我好？时雨，我本来晚上习惯在楼下锻炼，但你每天堵在这儿，我不得不去天台锻炼——或者干脆放弃锻炼。”
“你送的食物，我不想吃，也不喜欢，又不能浪费，只能分给同事，给我徒增麻烦。这是在对我好吗？”
“你送花过来，我处理不了这些话，只能扔掉。有些时候花儿送到公司那边，同事看到了，会调侃我，会笑我，虽然他们都没有恶意，但的确给我造成了困扰。”
“如果你送花，还有来堵我的事儿，被狗仔拍到了，网络舆论上，也会给我造成麻烦。”
“他们敢——？”时雨的声音一下子狠戾起来，“网上那些跳梁小丑的舆论，我会处理的。”
叶清翎无奈地摇头，她说了那么几句，时雨却只听进了最后一句。
时雨根本不明白她拒绝的根本原因，她们现在面对面聊天，却像是鸡同鸭讲。
叶清翎心累地叹口气，顺着时雨的话说下去：“时雨，我不需要你来帮我处理，我不需要承你的情，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。你不再是我的妻子，你没有义务对我好，我也没有义务接受你的好。你越是这样，越是会给我造成困扰。”
“为什么？”
时雨不明白，她追叶清翎，给叶清翎送东西，帮她解决麻烦，叶清翎为什么会觉得困扰？明明叶清翎只要接受就好。
时雨又道：“就算不是妻子，我养了你那么多年，你还是我的妹妹，是我的家人。我对你好，你接受我的好，有什么问题？”
叶清翎眉头越皱越深，脸上疲倦的神色也越来越重。
时雨不会考虑她的感受，所以无论怎么说，时雨都能找到理由，来反驳她的话。
叶清翎声音加重一些，眉头紧紧皱着，“好，时雨，你说你在追我，那你说然后呢，你追我，你要我怎么做？”
“你只要接受就好了。”
“接受你的追求，然后呢？”
“然后回家，我们一起，回到以前的生活。”
“所以时雨——你自己都说出口了，说到底，你说是在追求我，其实根本没有给我拒绝的权力。我唯一的选择就是接受你的追求，然后和你在一起。你有一点考虑过我的想法吗？你有哪怕一丁点尊重我的想法吗？”
时雨没有回答，但她的表情已经说明了内心最真实的想法。
她的确没有想过，自己都豁出去追叶清翎了，叶清翎竟然还会拒绝她。
“我知道，我也相信你对我动了真心，可是你的真心……”叶清翎长长呼出一口气，眼眶竟然泛起红，声音变得嘶哑，“时雨，你到现在也没有真正地尊重过我，你没有给我选择的余地。”
就算对待她的态度变了，可是打心底里，时雨的想法从来、从来没有变过。
叶清翎再往后退一步：“时雨，既然我只能接受，既然我没有选择，你算是在追我吗？你这是骚扰，是死缠烂打，是逼迫。你这样，和以前逼我不许做自己喜欢的事情，逼我在公司陪着你，不管做什么都不考虑我的想法和意见，有任何区别吗？”
“时雨，我是个有血有肉，有自己独立思想的人，我不喜欢这样的骚扰和逼迫！”
“阿翎，不是的……我只是想对你好而已，不是你说的那样……！”时雨声音倏地激动起来，看着叶清翎决绝的神色，听着叶清翎一句又一句越来越冷的话，她心里终于意识到了，自己这样大张旗鼓、死缠烂打地“追”叶清翎，要求叶清翎接受她的好，的确，不过是自以为是的骚扰。
只是，时雨不愿意承认而已。
时雨潜意识里，仍然想要狡辩地问：“阿翎，我们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，就算你说你不喜欢我了。可是我们突然分开，你一个人住在外边，难道不会觉得不适应吗？我只是想要对你好，想要和你一起回到以前的生活中去。我只是想对你好……！”
“那时雨，我就最后说一遍，我不需要你对我的好。我习惯了现在的生活，我过得很好，我每天都很开心，我喜欢一个人无拘无束的生活节奏，我早就彻彻底底放下了。你突然闯进来打乱我的生活节奏，只会让我感觉很困扰的，时雨。”
“时雨，我以前能够接受你的强权，能够接受你的不尊重，能够接受你的脾气……都是因为那时的我喜欢你，可是我现在不喜欢了，所以我再也无法忍受，你明白吗？”
叶清翎一句一句，说得很明确。
时雨神色一下子变得绝望。
叶清翎长长吐出一口气：“时雨，分开之后过得不好、不习惯的，或许不是我。时雨，离婚那天，你明明答应了我要快些放下，好聚好散。”
“时雨，不要再来‘追’我了，不要再给我送东西，不要再来骚扰我了。”
“我们好聚好散，不好吗？就像我们离婚那天商量好的那样，不好吗？”叶清翎声音冷下去，毫不留情道，“时雨，如果下次你再来门口堵我，我会报警，然后搬家。”
说完，叶清翎转身，决绝地走进电梯里。
……
时雨知道，叶清翎说到就能做到。
尽管报警对她也不会有什么影响，尽管叶清翎就算搬家，她也能很快查到她的住址。
但时雨还是觉得难以抑制地心痛。
找得到叶清翎的地址又有什么用呢？
她已经彻底不爱她了，不管自己再怎么做，就算将叶清翎囚禁在身边，也得不到以前那个心甘情愿深爱她的叶清翎了。
冷风中，时雨闭着眼，耳边尽是刚才叶清翎对她说的那些话，脑海中闪过曾经和叶清翎相处时的一分一毫……
叶清翎说，她从来没有考虑过她的想法。时雨想要反驳，可是六年回忆中，她竟找不到一件能够用来反驳的例子。叶清翎开始学音乐时，时雨以为是她文化成绩太差，根本不屑一顾，直到叶清翎考上大学，她才发现并非如此。她分明知道音乐是叶清翎的爱好，是叶清翎喜欢的事，可是叶清翎大学毕业后，她仍然毫不犹豫地逼迫叶清翎进她公司，陪在她身边。
她觉得自己是在施舍叶清翎，是在照顾自己亲手养大、一无所长的宠物犬，可事实上，叶清翎就算不依附于她，也能活得很好、很好。只有时雨沉溺在自大的遐想中。
还有，时雨从来都要求叶清翎去哪儿玩、交什么朋友，要向她报备，可是她自己的行程，却从来不会向叶清翎知会一声。那时的自己，是根本不知道叶清翎会因为等不到她的消息而难过，甚至彻夜难眠吗？
不，她是知道的。
她比谁都清楚，叶清翎有多喜欢自己。
只是她不在乎这份喜欢，甚至仗着叶清翎对自己的喜欢，肆意伤害叶清翎，并且不以为然。
时雨忽然又想起一件事。
叶清翎刚到她公司工作时，明里暗里被小季秘书欺负。甚至张依无意间听见小季打电话诋毁叶清翎，将录音发给了时雨。当时时雨只听了录音前半部分，就直接将小季给开除了。只是当时，她不是为叶清翎出气，更多是觉得，叶清翎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都能被欺负，懦弱得要命，简直丢光了她的脸。
她开除小季不是为叶清翎出气，是为她自己出气。
可是在和叶清翎离婚的这段时间里，时雨忽然回想起这件事，她突然反应过来，以叶清翎那样桀骜的性子，真的会乖乖被别人欺负？时雨鬼使神差地，重新听了那段录音，听到最后，竟然在里面听到了叶清翎对小季的反击。
叶清翎当面怼小季，怼得干净利落。
仅仅是听声音，时雨都能想象出，那时的叶清翎是怎样的表情——就像只狩猎时睥睨山林的孤狼。
可是她曾经竟然浑然不觉，甚至以为叶清翎性格懦弱不堪？她以前，究竟错过了多少啊……？时雨觉得可笑又可悲。
除这些之外的例子，还有太多太多了……曾经几乎每一个相处的细节，都是时雨对叶清翎的漠视与伤害，数都数不过来。
时雨光是回想起来，就觉得喘不过气。
叶清翎说得对，她从不在乎叶清翎的想法，她就算对叶清翎动了心，就算真心实意地喜欢着叶清翎，就算已经彻底明了了叶清翎是人而非宠物的事实，她仍然下意识地，将叶清翎当做自己的所有物。
时雨从没有正视过叶清翎，她下意识地以为自己稍稍对叶清翎好一些，叶清翎就会被她打动，听她的话。
可是根本不是这样的，六年间，她对叶清翎每一次伤害，都是在叶清翎心里扎了一把刀。到现在，叶清翎那颗被扎得千疮百孔的心，怎么去喜欢她？怎么去接受她？
时雨捂着越来越痛的心口，缓缓在冷风中蹲下，她捡起那串被叶清翎扔掉的钥匙，紧紧捏在手中，无声流泪。
叶清翎……
她想，她真是个自以为是的混蛋。
时雨在楼下冷风中蹲了许久，忽然冲进电梯，点开顶层的按钮，她快步走到叶清翎家门前。
“叶清翎——！”时雨没有敲门，只是沙哑着嗓子喊道，“是，我承认，我不够尊重你，我是在死缠烂打，我是在骚扰你。我知道了，我知道我的错了。既然你不喜欢，我改。以往六年时间，是我辜负了你，是我太自以为是，是我……”
“是我的错。”她的声音变得无力。
“叶清翎，对不起。”
时雨闭着眼，深呼吸一次，许久后，无比认真道：“叶清翎，从今天开始，我会学着尊重你的想法。你放心，我不再死缠烂打，更不会再骚扰你。叶清翎，我会改。我说到就会做到。你……你等着我。”
楼层内很安静，只剩下时雨略微急促的呼吸声。
感应灯灭了。
时雨无力地靠在墙上，长卷发遮住了半边脸，整个人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似的，显得颓然又柔弱。
她不知道叶清翎听到没有，但她会尽自己最大努力……填补上叶清翎那颗千疮百孔的心。
……
房间里。
叶清翎半靠在门边，双手环抱在身前，表情很淡。她等了很久，直到楼道里彻底没有声音，才走到窗边往下看。叶清翎正好看见时雨那辆黑色轿车启动，逐渐消失在小区的夜色中。
时雨的话她都听到了。
只是，心里已经没了波澜。
叶清翎看着无边夜色，发了会儿呆，唇角微微勾起一个柔和的轻笑。迟来的道歉和补偿，她已经不需要了，她不再喜欢时雨，也并不期待时雨的任何改变。
但叶清翎不介意，和时雨一起告别过去，迎接崭新的人生。
作者有话要说：嗷qwq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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